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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一年，我第一次从口袋里掏钱买花草—-一盆清郁的文竹，初夏的露水在微风中躺在它稚
嫩鲜绿的叶子上而左右滚动着，透过清晨的阳光，闪烁着晶莹剔透的亮光。那是毕业后发第
一个月的工资，只是，却不是为自己而买的。
我哼着小曲，小心翼翼地用我两只小手抱着它，挪动着略显“笨拙”的双脚一步一个台阶地
爬上六楼办公室---我想在他只有资料的办公室里增添一份生机。我悄悄推开最里面靠南房间
的门，把它轻轻地放在靠阳台的墙边，又给它洒了些水。之后，我会心地看着它笑了笑，顺
手打开窗户，阳光直射进来，觉得天气格外地好。就如同我的心情一样。看着手表，巴望着
时间走快点，那他就会早点看到……
他，市场部经理。初次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幅白色眼镜框下一又深邃的眼睛，透露着
一个成功男人特有的坚毅，放印着一种看人不惊的独有气质，有点不羁。甚至让我感到有点
目空一切的味道。可眉宇间又分明紧锁着丝丝的让我无法定义的一种无奈，暗藏着一种不解
的沧桑，流淌着一种无边的灰色。仿佛是一汪深海里的水那么深，那么绿，但却又惊不起一
丝涟漪。一股慕名的冲动掺杂在我有温度的血液里顺着血管流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想
征服那双眼，打破那里的孤傲和矜持!这种冲动又分明是种怜惜，渗透着给予、拥有、爱抚、
关切种种情感的怜惜。直觉告诉我，在他冷漠容颜的背后多么需要一种温暖一种爱护，尽管
我不能确切地说是什么温暖又是什么样的爱护。我吃惊，面对一个还未向我开口说一个字的
男人，我居然会产生这这么荒唐微妙的情感而溶入自己放肆的情感。而这一切在当时也只不
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几十秒而已。
他终于来了。还是依旧穿着那件初次见面时的米黄色的衬衫，他几乎不曾再穿过其它一种款
式和颜色的衣服了，我曾不止一次想问他为什么不换件衣服呢，可他是那么一个沉默的人，
那么一个不苟一丝言笑的人，以至于我根本不敢多问一句工作外的话。我感到他离我那么远，
可却又这么近，我第一次有了面对一个在你眼前的人却又如同隔世的奇异感受。我深深地迷
恋着那样的一种沉默，那样一种深锁双眉……“谁放的文竹？把它搬到会议室里去吧，这里
空间太小。”我眼中立即划过一丝失望。小时候也有过失望，但那时只是因为少小吃了一块
糖；上学后也有过失望，那也只是因为考试没有考到名次没有拿到红红的奖状。都叫失望，
可这种失望却分明让我感到疼痛了，隐隐地倒流进心底。
二、
我依然是第一个上班，第一件事便是给被放到会议室角落里的文竹浇水，然后投入到紧张的
工作中去。最后一个离开，不忘再给它洒一点水。我要多看它两眼啊，我怕它那么瘦弱的身
躯会在同事们每天的上班、下班、打卡、开会、喧闹中而感到寂寞孤独。
我很少说话，只是拼命地工作，不分白天黑夜地工作，更谈不上朝九晚五。他们惊讶我一个
单薄的女子居然能在一天里跑上百里路程而回访十几家的客户，风雨无阻；惊讶我这样不善
言辞、相貌不惊的女子居然会在第一个月就能取得个人业绩最好的成绩。我原本丰满圆润的
脸清瘦了许多，眼睛深陷进眼窝里。这一切，对于他只是多了几分对我关切的眼神，关切的
眼神而已。记得一次开交流会，他无意之中说到了我，他说我的性格有点像他：不爱说话，
但做事又有股拼劲……说这话时，他带了点笑意，我第一次感他有那么一点可亲。
一次，因探访的一客户时间的特殊，我回来已凌晨一点多。我抬头望了望六楼，他窗口的灯
还在亮着，我清楚他一天最多也只睡三个小时左右。时间对于他来说好像是过了今天就没有
明天了。那一次，我没有拒绝自己，我买了份热气腾腾的东北水饺，端上去敲开了他的门，
他打开门，没有一点吃惊的表情，后就叫我进去坐。“别太累了，太晚了，吃点东西吧”“不
用了，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你累坏了吧，以后别再这么晚了，一个女孩走路很不安全，自
己吃了，完了赶紧回家休息。”我就端着水饺坐在那里，我希望能听他一直这样说下去……
“我走了…..”我多想他能出自对一个女孩本能的保护而送我一段路，而他说完小心后又把
头埋进一大堆的资料里去了。我转头的一瞬间，忽然发现他桌角的最里面放着只有碗那么大
的一小盆仙人球，如果只是这么一个球也许会让你觉得单调的，恰恰在它身上长着一朵含苞
欲放的花骨朵，虽然还未绽放但却能看到层层花叶里包裹的是一种淡淡的红。它那么可爱让
我不禁心生怜爱。我这才想起我的文竹，我想到为了手上一笔大的业务已好些天没有去看过
它，我匆匆地跑进会议室，打开灯，我的心凉了一大截：文竹因为长时间没有紫外线的照射
和我对它疏忽地照料，已经耷拉着干瘪的叶子…..那一刻，我有种落泪的冲动，强烈的。我
蹲在它身边，泪水像当初从眉善目兹的卖花老人买回过来时叶子上的露珠一样，只是不晶莹
不剔透，顺着枯黄的叶片划过一道长长的痕滴落在地上，也留在我心上一道长长地痕……我
关了灯，擦了眼泪，轻轻地走了出来。
三、
6月初深夜的天气还有一丝寒意，我下了楼，紧了紧衣服，抬头却发现年迈的母亲拿着一件
我的外套站在那里等着我下班。我鼻子一酸，但又本能地忍住了泪水。我不分昼夜的工作让
父母操透了心，从我上班后从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吃过一顿饭。我渴望母亲能骂我几句，可她
没有，将我的衣服给我披上说“今天你爸有急诊病人，所以我一个人来接你，以后晚了提前
打电话告诉我们，我们好有准备来接你。我们不反对你工作，但要小心身体，。我们不缺你
多挣的那份钱。”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母亲赶紧帮我拭泪，可只有知道我除了对他二老深
深的内疚和自责以外，还有其它，我心里很清楚。
那夜我未眠。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我想去看看文竹。进了办公室，我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的办公室，我来到他散放着很多文件的桌前，看着那些成熟稳重的字迹时，心中荡着份难以
割舍的情感。无意中发现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纸条：梅，你睡了吗？飞、飞，让我的思念伴你
入睡，让我的挂牵伴你入梦。背面有首诗：绿叶凌云志，明月洁白心。清风伴花舞，相逢是
知音。梅，多好听的名字，能让这样一个男人写出这样缠绵文字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的？我
又流泪。
四、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给文竹浇水，对它再康复的信心我没有了。只是多了看着它发呆的时间。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在同事的嘻笑中更显得寂寞。我想就算它彻底枯了，也没有人想起把它
扔了，它太不起眼了。
一天，磊，忽然抱起文竹放在胸口，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没关系，我叔叔在市中心开了家
花店，他可是养花高手，你看它根还活着，他一定会让他再活过来的，嘿嘿”我眼中闪过一
丝欣喜，可很快又消失了。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我对文竹难分难舍的这种千丝万缕的感情，
也许这并不重要。“不过，可是有条件的哦，它病好后，就把它送给我吧，怎么样？”有点
挑衅的口气，可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一点不让人反感。我迟疑。“嘿，跟你开个玩笑，你还
当真啦，我怎么会这么小气呢，我知道你对它很有感情。我不会夺人所好的呀”说完又是一
笑。
磊，一个阳光的男孩。比我小一岁，海蓝的T恤，宽宽松松的牛仔裤，一头乌黑有点长的
头发。笑起来，那双眼折射出一种难以抵抗的青春活力。有着和他外表一样的内在：热情奔
放、开朗大气。有时，我去拜访路途不便搭车又远的客户，他会借来自行车载我来回。而我，
也因他的真诚和大方，我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他平日大大小小的帮助，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拒绝
他的理由。
从那以后，磊每天上班见到我都要向我“汇报”一下文竹的健康状况：今天又发出一叶新芽；
今天那片叶又长得厚长些了……
没有文竹的日子里，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拼命工作，好像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还会遇到
他在那里彻夜不眠的工作，我有时也会拎点吃的东西上去，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吃过罢了。我
有几次想要求磊带我去看文竹，可是我怕人家误会我小气，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五、
不知不觉中，半年过去了，当几个市场部评比销量和业绩的时候，我们市场部遥遥领先了。
他深锁的眉头第一次绽放出那么灿烂的笑容，我想象着他面对他心爱女人时的笑容是什么样
子的……他破天荒地地请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去唱卡啦OK，去蹦迪。
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让他说思念的女人，那个让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女人。“这是
我女朋友，姓鸥，海鸥的鸥；名梅，梅花的梅。”鸥梅，很动听的名字。她人如其名—很美。
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很妩媚。
在灯光摇曳、歌声、笑声、人群骚动中，我一人坐在一个灯光最暗的角落里，端着杯浓浓的
绿茶，一口一口地喝。“哦，看他们跳得多好”在同事的唏嘘中，我抬头看到他和梅正一起
跳着舞，没想到他舞跳得那么好。她和他天衣无缝地配合着，像一对经历了苦苦挣扎而破茧
而出的蝴蝶，尽情而痴醉地跳着，舞着。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句话：爱情，就像起飞的蝴蝶，
是盲无目的地。呵，我自己笑了，有点自嘲。
正在我傻傻地看着他俩跳舞的时候，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伸出手：“请
你跳支舞，好吗？”他的脸在灯光闪烁中忽明忽暗，整个舞厅的气氛显得暧昧。我有点不知
所措。对于磊，我总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来拒绝他，不管是平日的帮助还是像此刻的邀请。我
睁睁地看着他好一会，还是淡淡地回答他：“对不起，我不会。”我们对视了有一分钟，他没
说话转身就走，他从来没有这样不理我而“小气”地不说话就走开。望着他的背影，让我感
到他有一些失望。“呵，那下次吧，有机会我教你跳”磊又回来，冲着我善意地微笑着说道。
我有些感动。
我一直坐在那里，只是后来喝得不再是绿茶，红颜色的酒。他和她一直在跳，快的、慢的。
快要散场的时候，有个人影在向我这边慢慢移动。他，在喧哗中在烟雾缭绕、酒气熏嗓的氛
围里依然让我感到寂寞和迷恋的男人。他一步一步逼近，身影从模糊变得清晰。他坐在了我
的对面。“磊，很不错的男孩，你不该拒绝他，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我用一双毫无表情
的眼看着他。“你很柔弱，需要有人爱护……”后来他说的什么和什么时候离开，我也不知
道了，我喝了很多酒。
散场出来，他和梅手拉着手走在最前面，同事们走在中间，我走在最后。只是没有看到磊。
“你猜为什么秦总老是穿那一件衣服？”“嗨，要不是没时间洗就是他有几件那样的衣服呗，
总不可能是一件吧，哈哈”“你对了一半，他有两件，因为是她女友在过生日时送他的……”
走在半路的时候，我就不醒人事了，我只隐约地听到前面的同事这么讲。听同事们说，是磊
把我背回家的。后来我想可能磊一直都走在身后，只是我没有发现吧。
六、
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我还是念念不忘我的文竹，几次见到磊都想打听它的消息。
可是他好像已经忘了这件事，很少再提它了。我有点担心起来。可磊居然能洞穿我的心思。
他竟然在一天阳光很好的早晨满脸笑容地抱着鲜绿的文竹站在上班的途中等着我。它居然那
样生机盎然地出乎我意料地活得那么好。妈才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知道你早晚会要
回它的，因为它在你的心里不单单是棵草的分量。”看着磊还有点稚气的脸我对他平添了几
份信任。心里也很感谢他叔叔。
我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才更合适，只有一个阳台，可是那是他的办公室。文竹没有仙人球生
命力强。仙人球可以不浇水，不问津，却依然活得更好，可文竹不可以。最后还是把它放回
了原处。“哟，文竹比以前更漂亮了，从哪里搬回来的？”同事问道。“哦，它差点就死了。
幸好是磊的叔叔，他开花店会养花，又把它养活了，嘻!”我回答道。“什么!磊有叔叔？他
不是是个孤儿，身边没亲戚吗？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叔叔啊”我愕然，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七、
时间还是那么快，几个月又过去了，可市场部的销量一再的滑坡，我们都比以前更加努力，
可却于事无补。他也在挣扎，但却让人感到明显地力不从心了。事物总会由胜向衰发展的，
这是客观规律，也许怨不得我们吧!终于面临着解体了，那天他把我们大家召集在一起，做
最后的告别。就那样我们开始准备各奔东西了。
散会后，我们都无声地走了出来。“怎么，不去和秦总道别吗？你也算是这里的骨干和元老
了。”“道别？刚刚在会上不是道别了吗？再说现代通讯这样发达，还怕以后联系不上吗？”
“怎么，你不知道秦总已是肝癌晚期，时日已不多了”我如五雷轰顶，头脑一片空白。我立
刻想起他每天工作到深夜，不肯入睡；想起他深锁的眉宇，那样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还想起他跳舞的那天晚上对我说的几句话；还想起他向我们介绍梅时幸福透顶的表情，还想
起，还想起……我努力地想着。
八、
原来，他和梅认识已八年，八年抗战，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两年前，就在那个即将举
行婚礼的前一天他们去婚检，医生宣告他最多只有两个月的生命。可他却奇迹地般地活了两
年。他告诉我这些时，脸上依然挂着那种只属于男人的骄傲，就像当初他留给我的眼神一样。
他说，支持他活下来的最大的勇气就是梅不离不弃的爱。而自己也总算没让深爱着自己，自
己也深爱着的女人失望吧。他还告诉我，那小盆玲珑的仙人球就是梅在他得知自己病情之后
送给他的。我本来是放在床头的，可是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适，我需要在工作时也看
着它，就把它搬到了办公桌上。我还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梅最爱的是大雪的季节。我要在
我们北方隆冬时节娶她过门，要让漫天飞舞的雪花飘落在她洁白的婚纱上。(说这话时，幸
福把他陶醉的像一个在撒娇的小孩。)我知道她想让我知道仙人球那惊人的生命力而鼓舞我
继续生存下去。那时，上面还没有长出那个小花苞呢!后来，梅就说那绿绿的仙人球是我，
那微微透红的小花苞是她，有她的日子仙人球永远都不孤单……
我又流泪了，流了很多。
九、
由于最后一段时间效益极不景气，市场部面临了财务上的亏损，秦的老家在东北，是梅和他
一起还清了拖欠的债务，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帮助他，还有磊。
打理好一切，他和梅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送别那天，他说要让梅做世上最美的新娘。梅含
羞地朝我们笑了笑。我和磊也朝他们笑了笑。
磊决定到深圳去，他说那也是他一直向往的地方。我送他，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什么也没
有说，包括他“叔叔”养花的事。在他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开口了：“其实那天晚
上我也喝了好多酒，我把你送回家自己也就不醒人事了，也是哥们把我抬回去的。”“那盆文
竹枯了就算了吧，别再伤心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使得我和磊
都没能再把它照顾好，它又枯萎了。) “还有，那段时间，我经常半夜起来看文竹，因为我
没有种过花，我怕它真的死了!”说完这话，他还是用那阳光的脸朝着我笑了笑，他看我的
眼神里有一点暧昧，还有一丝遗憾。
十、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形只影单地生活在上海这座城市里。闲暇之余我便会想起那个善良的
梅，想起她美丽的容颜披上婚纱一定很美，想着他和她婚后生活的应该很幸福。他们是那么
完美的蝴蝶恋人，就算最后一支舞只有一个在舞，那也是人间极至的美，忧伤的美。
我也发现这座城市里，有许多人家都很喜欢文竹：阳台上、书房里……我也会偶然地想起磊，
他那么好的男孩，身边一定有了个温柔美丽的女孩子了。也会想起那盆文竹。
走在街上望着来往穿梭不息的人群，我想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那样单纯而痴痴地再去爱一个
人了。只是这些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不过海明威说过：想一想不也是很
好吗？
/无聊/无聊/无聊/无聊/痛哭/痛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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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3-11-20 16: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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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身卡
发表于 2003-11-20 19: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