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悸
这是一个荒芜的梦境中的甜美的乐园，那样的惊心动魄。
凹凸不平的石子路，颠得脚底隐隐作痛，而我和他似乎没有觉察到这点隐微的疼痛。我们一直沿着那条石子路走着，因为激动和快乐，并没有注意到路旁斑驳的某单位的青石板围墙和低矮的灰瓦土墙房子，只是在潜意识中我们似乎看到了头顶的天空的某一侧有些晃动的枝叶，不知为什么，我很确信那是一些高大的梧桐树的枝叶在摇动。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许是风不大的原因，我没太在意。
我们走过那池塘，又越过了那两边都是黄土堆的石子路坡。那右边的那堆黄土的前面树着一个石碑，石碑上写着一些模糊的字迹，看不清，但凭感觉，我知道那上面刻着的是一些关于古迹保护的字。又走了一小段路，似乎又下了一个小坡，前面又是一个黄土堆。
四野无人，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和他。
在小坡与黄土堆之间，有一个坑，干涸的，但却挺深挺宽。我很想纵身一跃，跳下去，可是我却没有。是我对他的依赖造成了我的胆怯（或是想撒娇），还是他拉住我没让我跃下去，我现在已不得而知了。我看到他纵身轻轻弹了一下，便站在坑里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坑并不很深，因为他与我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我觉得我们的高度相差无几。虽然我那时可以看到他的头顶，我依旧感觉他像棵伟岸的白杨树。就在我得意地想着他的伟岸的时候，他伸开了双臂，脸上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我扑到他的怀中，像只轻快的燕子，而他则紧紧地抱住我，就像抱着一本书那般轻快那般稳重。一种幸福将我淹没，我感觉到了，这幸福也将他淹没。那一刻，好象我就是他的心脏，不断地对他怀中的我的躯壳说：我的心里只有你，我的心也是你的心！
我们手拉着手走上了那土坡，那感觉就是我们第一次在磁湖之滨拉手时的感觉，有些新鲜，有些胆怯，还有些莫名的激动。我不知道后来我的躯壳是怎么从他怀中出来的，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他那浑厚而又力的有他心跳的地方。
当踏上那黄土堆的顶端之时，我发现原来我们站在校园西则不到一里路的古城墙之上。当这种意识到来不到半秒钟之后，我们又倏的身处另一方了。
村庄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我所看到的地方有水塘。所有的装饰就是那古老的青灰色石板：青灰色的墙青灰色的地青灰色的水埠，甚至那人也变成了青灰色的了。
水塘旁的青灰色房子里，住着一个孤苦的老人，很像很像我外婆，是年前摔了一跤之后的外婆，脸上的皱纹很像我想象中黄土高原那沧桑的沟壑，瘦弱矮小的身子佝偻着， 这让我更加确信她就是我外婆。她穿着青灰色的衣服，裹得很紧，但依旧臃肿，臃肿的不是她那枯槁的身体，而是那没有弄平整的衣服。我说不出那被岁月的刀刻得凹凸不平的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哀怨或者哀伤。奇怪的是我在心中很确信她是最疼爱我外婆，可她却好象不认识我，连拿正眼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有那淡淡的哀怨在我眼前漂浮不散，直到她略略抬起头，看了看我们，然后，回到那青灰色的古老的石板屋中，这哀怨久久不散。
有一天，水塘旁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孩。妇人的脸很美很美，但也很冰很冰。我听到有细微的争吵的声音，似乎有个苍茫的中老年男人的声音，除了妇人那年轻的冰凉的声音。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争吵的内容同那青灰色的老人有关。
那男人是老人的儿子，年轻美貌的领着孩子的妇人是老人的孙媳妇。年轻的妇人对着青灰色的古老房子破口大骂。那男人无能为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后来，那青灰色的房子依旧矗立，没什么改变，唯一的改变就是那中老年男人那年轻的妇人和那妇人牵着的小孩都不见了。只有那古老的房子孤独地停在我那荒凉的梦境中。我听到了那青灰色的叹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看到了听到了这些让人伤心并且愤怒的场景。我想走进那间青灰色的房子里，永远陪伴那像我外婆一样的青灰色的老人，但是我竟然迈不开步，好象有一种无形的并且强大的力量阻止了我。而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又一起身处另一个喧闹的地方了。
一个可爱的女孩，笑盈盈到向我们走来。那笑容很温和也很恬静，但不知为什么，我竟很害怕那笑容，似乎那笑容预示着即将有什么不幸的事要发生。他似乎认识她，她邀请我们去她那儿坐坐，他欣然答应了，于是我们就去了。可是，不知怎么的明天就从我的身边消逝了，她似乎对我们施了魔法，让我们紧握的手分开时竟毫无知觉。然后，我听到一阵热闹的敲锣打鼓声，我凑过去看了看，没有看到谁，但我知道了那声音是从一堵围墙里传来的。我踮起了脚跟，拼命地向里看，我感觉到了：他就在里边。我看到一张笑脸，一张写满得意却让我惊悸的笑脸——就是刚才的那张脸！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穿着大红的古典结婚礼服。我在瞬间明白了一切：难道我真的要失去他吗？
我觉得在那一刻，我真的崩溃了。我知道他不在我身边，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就在我的身旁；我感觉到他在挣扎在努力离开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他也在寻找我；我甚至能够听到他呼唤我的声音。我不顾一切地去寻在我眼前一晃而过的那张得意的笑脸——
历经万水千山，历尽千辛万苦，我时时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但我却怎么也寻不着他。我疲惫不堪，我想到了那青灰色的古老房子那青灰色的如外婆一般地孤苦无靠的青灰色老人，这一切已深深得烙在我的脑海中。我知道，也烙在他的脑海中。不论相隔多久多远，我们的心是相通的，这是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的事。
我又来到那青灰色的世界，我想那青灰色的房子该是我最后的归宿吧：没有了他，我至少可以为那如我外婆一般孤苦的老人分担一些忧愁与孤独，也为自己到一个去处！然而，我又一次被击跨：远远地，我看到那间青灰色的屋子里有一个衣着简朴但却青春靓丽的身影，我一下跌下失落的深渊，仿佛疼我爱我的外婆被别人抢走，仿佛我的去处被别人霸占！我没看清那身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要寻找并且寻找很久却没有找到的我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我突然想到，她在跨入那道青灰色的门槛时，那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肯定也阻止过她，但她毕竟跨了过去。一瞬间，我对她的解恨好象又不是那么强烈了。在意识中，我觉得那张得意的笑脸应该在别处。我只是觉得那股我曾以为强大的力量竟是那般渺小。
我觉得我无处可去。
一阵惊悸！
当我醒来的时候，那惊悸依旧在继续。周围是冰凉的夜，我似乎能够听到夜寂静的呼吸声。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黯然地散在房间里，很不均匀，窗帘没拉密的地方是一些淡淡的光束，我的脸埋在更淡的光中。
所有的人都睡得很安逸，我听到她们均匀而甜美的呼吸声了。唯有我，在惊悸中醒来，有在惊悸中进入惊悸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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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2-8 18: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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