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爱爱玲
发表日期: 2004-08-17 10:18:43
雨后的大街是晶莹琉璃水世界。
有水自然有船。公交车纷披流光溢彩霓虹而来,船底簌簌擦着水生植物发出车声沙沙。车子行驶时,车身上映照的五色灯火便纷纷剥离,脱落。马路上车声低沉舒缓,是夜色中轻拍堤岸的晚浪。
车腹是幽深阴暗的船舱,看得见各人阴影班驳如斑马线豹纹的脸。阵阵冷湿夜气上浮,是水面氤氲的清润阴凉冷雾;车轮乌沉静洁碾过水中霓虹倒影,是船桨打碎镜花水月。
船靠岸,车进站。波浪汹涌,人海潮卷。我们在黑魅魅的车窗上看见自己的脸,映着城市的灯火,随着车身颠簸、颤抖,痛哭似地痉挛、抽搐。城市里很少能看见星月。偶然在南面天空瞥见,病恹恹地黄光黯淡,象衰老的路灯,显得假。
风雪有时,雨雾有时。
在春天沙尘暴里铿锵冲出,狼烟四起,狂风肆虐;夏日豪雨大把浇将下来,淋着秃头的车顶;秋雾的铅
灰色淹没车身方正线条,只有两只车灯黄药片样半睡半醒睁着,决不眨眼;汽车一打灯,那光劈出丈把远,小雪末子细纷纷在光的隧道里密密栽着、戳着。
司机是船老大,左打一下方向盘,右打一篙桨,时不时吆喝一声。当然更多是不甚分明的长条子人的剪影----大家一齐向黑暗默哀。城市的黑暗不比乡村的密实,是掺了水、掺了光的,显得月朦胧车朦胧。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且问,或恐是同乡。公交车上也有这种古风盎然水乡风情的相识。女子娇俏明快的嗓音在夜色里、水面上轻盈跳跃。
一次在空调车上看见并行的空调车上坐着我多年未见的同学,比邻若天涯。我叫他,用力拍窗----空调
车是密封的,他仍悠闲不知。我的车与他的车或前或后,两人就这么犬牙交错着。幸好后来他终于注意
到了我,于是大家隔着两层玻璃一层夜色的真空挥手,彼此都听不见对方讲话----我们是黑夜里搁浅时间岸边嘴一开一合无声干涸的鱼。还在笑着,我那船家一篙撑远了,便将他抛在后面。
舟行水上,车驶路中。有时见到类似故人的陌生人,细细端详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询问,往往他已经下站,留我独自在时间的深渊里恍然如梦。车行得飞快时灯火变成绚烂凤尾,扫向后方。在车窗框定的画框向外看,一阵阵白银箭簇,黄金急雨。
夜风起了,冷了。车里空荡荡。我坐在倒数第三排,车窗四面大开,任夜风鼓荡,灌进涌出。我是最后
一个乘客,司机只开了车内前方一盏小黄灯,象微弱的萤火,圈一环轮廓不甚分明的圆光。卖票的老头
也盹着了。风大把大把撩起我的头发,快到家了,耳边漏水样嘀嘀答答淌下一支我爱极的歌:
我是这部车/第一个乘客/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这真是绝好的画外音。
很多年前,张岱写了《夜航船》;很多年后,俞平伯和朱自清写了《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很多年后
以后,车声楼影里,画舫般满身印着艳丽广告的大巴犁开夜色,无声地滑过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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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贴已被 作者 于 2004年08月17日 20时39分40秒 编辑过][/COLOR][/ALIGN] |